一场麻将，风起云涌

昨天晚上，天气有点寒冷。我独坐寒舍，倍感寂冷。心想：寒潮从西伯利亚席卷而来，越过大兴安岭，奔袭万里，来到深圳，余威还在，寒气袭人。现在，天寒地冻，就需要出去走走，凑凑热闹。于是就打电话邀请了三名麻友，准备去一家麻将馆打麻将。

我阔步走在灯光辉煌的深圳牛成村大街上，四肢得到了伸展，胸脯得到了扩展，心情也跟着舒展开来，浑身觉得暖和多了。有时，我一边迈着方步，一边声如洪钟：“地广天阔，吾欲观之；山高路远，吾欲摸之；江湖深不可测，吾欲测之；江湖远不可量，吾欲量之……”一路上，有不少人认得我，我时而隐约听见让我心花怒放的声音：黄神经上街了……

走进麻将馆，张三、李四和胡妹子已经坐好。我坐在胡妹子对面，见她秀发浓密，柔韧发亮；眉如弯月，发光闪亮；红唇怒张，胸脯挺拔。五十多岁的老太婆了，还是如此美艳动人，秀色可餐，不知底细的人肯定会认为她是一位生活富足，保养得当的贵妇。其实，她是一个在深圳扫街的环卫工。在白天，穿着工作服，尘埃覆面，脸面粗糙，皱纹重叠。但是，到了晚上，就打扮得很精致，走路优雅，跳舞灵活。深圳江湖上就称她为胡妹子。

我坐下，故意摇摆身子，振衣作响，原来我来时，翻箱倒柜，掘地三尺，找到了五十多个硬币，有一圆和五角的，还有一角的，这就是我用来打麻将的全部家当。

我对胡妹子虎视眈眈，念着海子的诗：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，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，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。接着又念着老家武冈诗人青眉的诗：月亮空出身体，弯如刀，杀过来吧！我都可以承受！

我认为胡妹子的两道弯眉就是两把刀，是割禾的镰刀！

胡妹子嘻嘻笑道：“不要发神经了！时光易逝，人生短暂，开始打麻将了！”

张三李四已经很不耐烦了：“不要之乎者也了，装腔作势，乔模乔样，也不怕人家笑话。”然后侧着脸问我：打多大？

我说：娱乐娱乐，消磨时间，打发岁月。就一元起价吧！

我们七手八脚，把麻将垒得比万里长城还要漫长。当四堵高耸漫长的城墙交错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时候，一场风起云涌的麻场，正式拉开了序幕。

胡妹子把色子一丢，两颗色子滴溜溜滚动一阵。她说：黄神经先拿。

从我开始，我们每人轮番从城墙上拿来总计十三张牌，各自一字把它们排在自己面前。

依次摸牌出牌。几轮下来，我的麻将是三个一条，三个一万，三个一筒和三个九筒，还有一个六条。停牌了，单吊六条。我不由得喜笑颜开，摇头晃脑，连衣袋里五十多个硬币也叮当作响。

胡妹子说：黄神经，不要兴奋过度，当心诈胡！

轮到我摸了，我紧紧摸着那个麻将，念念有词：“关关睢鸠，在水之洲；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。千不要，万不要，只要来个九。”我把牌“啪”的一声翻开在桌子上，兴高采烈：是九筒，第一个暗杠。

接着去摸牌时，先卷起衣袖，把一口口水吐在手心上，手心手背到处磨擦几遍，此乃磨拳擦掌也。心情激动，双目炯炯，又是紧紧摸着，念念有词：“吾生君未生，君生吾已老。吾繁华落尽，君风华正茂。不要千万，只要一万。”我把牌“啪”的一声翻开在桌子上，眉开眼笑：是一万，第二个暗杠。

又是磨拳擦掌后去摸牌，又是紧摸着，双目炯炯，念念有词：“一江春水向东流，流来流去生烦恼。飞鸟尽，弓箭藏；拉弦弓开，弓开鸟来。来只飞鸟。”我把牌猛地翻开，眉飞色舞；是小鸟，一条，第三个暗杠。

手中摸着的是个一条，形似飞鸟，又像小鸡。

又是摩拳擦掌，并且用口水把我的脸面也涂抹了一次，自觉脸面滋润光洁，很有点光采照人，又是念念有词：“天灵灵，地灵灵，地厚天圆孕万物，米桶水桶汙桶，我只要来个茅厮桶。”我把牌“轰”的一声翻开，手舞足蹈：是一筒，第四个暗杠。

胡妹子忍俊不禁：也太不像话了，把唾沫当香水，把麻将也污染了。张三说：分明发癫了。李四说：得了狂症了，要打一巴掌才能打醒，如同胡屠户打中举的范进一样。

我说：好的好的，从善如流，就正经一点，不扯卵谈了。就咳嗽几声，正襟危坐，呈现道貌岸然的景象。

但是，又去摸牌时，却又是心潮澎湃，

忍不住又是念念有词：“大江东去，淘尽了千古英雄；数风流人物，还看今朝。看今朝，不等春暖就开花，我要来个扛开花。”我把牌翻开，大声呼喊：胡了！

情不自禁，无法控制啊！

张三李四目瞪口呆一阵后，就开始掏钱。

胡妹子惊叹不已：果然是老江湖，一场麻将，竟是如此风起云涌。鸿运当头，势不可当，行了狗屎运了。看看再去摸摸码子，有几个摸中。

我按规定又模出十二个牌，是四个五条，四个五万和四个五筒，个个摸中。我就对胡妹子说：算算，你们每人输多少钱。

胡妹子屈指计算：一个明杠是一元，一个暗杠是两元，自摸是两元，中一个码子是两元，总计每人是34元。

我高兴地等着收钱。可是，胡妹子却把手向我伸来：给我34元吧！

我一时愣住了。

胡妹子说：你胡的是诈胡，你单吊是六条，但摸来的却是九条！你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而老眼昏花了吗？！

我一看，果然如此！顿时“如坠冰窑”，脸面僵住了！

一盘麻将，我就总共输了102元。我掏出所有硬币，一数也只有34元。我无奈地说：倾尽所有，仅此家当了！

他们每人分了10元，给我留下4元，算是手下留情了。我也就没精打采地回家了。

今天发了工资，袋子里又有了几两银子。今晚又是很冻，又想去打麻将。可是，我向所有麻友打电话，无论男女老少，都说没空，并且语气明显热情不够，冷淡有余。我不要多想，就知道原由了：昨晚打麻将，我赖帐了，已被深圳江湖麻将界逐出墙门了！

我这个曾经在深圳江湖麻将界叱咤风云的老江湖，真的就此谢幕了！

今晚，我注定很孤独！